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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武俠]苦海孤雏(全本)-5

  
第五章丑怪功高秘门宠争

时光似箭。

转眼已是半年有余。

此时适逢元宵花灯之期。

然而在冬雪笼罩枝芽低垂的“熊耳山”荒凉山区内,“落魂崖”三面岩壁间烈火焚烧痕迹犹在,但已有一些青翠草芽钻出焦黑土石,而使得生机萌盛。

此时在左侧崖上有一座简陋的草屋,正有两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子,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两只烤热的山免。

“嗯……嗯……紫娟!你吃饱了没?……”

“呃……嗯……姊姊!我吃饱了。”

“嗯!那咱们再继续挖吧!”

“姊姊!上午挖出三阶,至今已达七十余丈深了,而且依稀听到下方有湍湍水流声,想必离崖底不远了。”

“哦?真的?可惜浓雾终年不消无法见到崖底是何景象,否则早可视壁形挖掘而省时不少,不过想必也不需要化费多少时日便可达至崖底了。”

“姊姊!小妹想……咱们何下先用绳索吊垂而下?如能探查见底可省去一番功夫?”

“啊?……对!紫娟你说得对,就这么办,走吧!”

原来两女竟是霍璇玑及紫娟两人,没想到两个花容月貌娇柔可人的美女,竟然会如此狼狈得有如疯女丐妇之状?

原本柔细娟秀的如葱玉手,竟然变得粗糙生茧,身躯泥垢厚得足可剥脱。

两人在腰身各紧系着麻绳串连,行至崖缘山壁前,顺着陡峭岩壁上人工挖掘而出,一个个相距三尺左右的凹穴中攀踏而下。

约莫两刻,两人已隐没於四十余丈下的浓雾之内,在伸手难见五指的雾气中,小心翼翼续往下攀。

“紫娟!已到最后一阶了,绳索已挂上铁环了,我先垂下看看是否可见到什么?”

“等等!姊姊你在上面由小妹下去查探吧!”

“好啦!紫娟你放心,我知道你是怕我在下面遇到什么危险,下过这半年来日日行功运气从未间歇,再加上你给我吃的数片灵芝,已使我功力增进不少,已非昔日可比了。”

说完后未待紫娟再说话霍璇玑已拉扯绳索往下缓缓下垂,但不到十丈竟听她惊喜的大叫道:“啊?……紫娟!这下面有片数丈宽的藤网,藤蔓密实可供休歇,紫娟!咱们暂且不必挖掘了,你先将绳索在岩壁铁环上系牢,便可沿绳垂落了。”

紫娟闻言立时兴奋得依言而下,下有八丈余后已见雾气稀薄隐约可见三丈之地,并见璇玑站在一片粗如手臂纵横杂缠藤叶密厚的蔓网上相候。

“紫娟!这片藤网极为结实而且甚为宽阔,可惜难见远处,待会可要小心些踏足!”

“姊姊你听到没有……那水流之声……”

“嗯!我听到了,但少说尚有三十来丈深,而且也不知下方是何景况呢?”

两人手牵手小心翼翼的前行探查,这才发觉藤蔓巨网足有二十余丈宽窄,一方藤根深入陡壁岩隙之内,有一方往上斜伸不知通往何处?另有一方往下斜出竟是着附在一块巨岩之上,而巨岩壁上另有一些藤蔓往下垂落。

顺著臂粗藤蔓下攀,约莫十丈左右雾气已稀,已可望出十余丈之地,依稀望见下方石笋林立青苔密布。

下攀约莫二十余丈后,已可踏足笋岩之上,终於下至崖底地面,使得两人日日辛劳,历经半年余终於踏到了“落魂崖”下的地面。

美目热泪盈眶的相拥而泣,止不住内心的激动,饮泣片刻后才止声含笑相视。

“紫娟!咱们终於达成心愿下至崖底,一定要找到生郎尸骨以及那三位和生郎有婚约的姑娘。”

“姊姊!咱们这就开始寻找吧!”

两人话落立时各执一柄剑尖及剑锋粗钝崩如齿状的长剑,在石笋林中搜寻,只见笋林中岩砾满地,其中尚有无数的泛黄枯骨,但却无一具死亡未久的尸身。

两人在石笋林内寻有一个时辰,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

只觉前方逐渐光亮,待走过一株石笋后,眼前竟是一片青翠树林,并可见到蓝蓝的天空



“咦?这石笋林外竟然没有雾气?”

“哇……姊姊你看树林内有好多奇怪的花草呢?”

环望四周景况,只见两侧远处山峦高耸陡峭,身后石笋林的顶端竟然也是一座山壁,好似石笋林是从一座山底的大洞穴中延伸而出至山壁下方为止。

“奇怪?怎么会如此?好怪异的地形呢?紫娟!你刚才有没有注意石林内的景况?”

“嗯!我刚才也觉得奇怪,原先虽雾气蒙蒙但尚依稀可见,后来忽然光线阴暗,但行未片刻便见前面有光,然后便行至这里了。”

“哦!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落魂崖’下俱是石笋林,刚才我们乃是从崖对面的耸立山壁下方,也就是头顶上的山峰穿穴而出,这里已是叫‘落魂崖’山谷之外的另一处山谷,你看!两侧及远方的山峦皆是山壁耸峭的岩壁。

紫娟!刚才我们在石笋林内寻有一个时辰,未曾见到苦命夫君及那三位姑娘的尸身,莫非……他们竟大难未死……”

“对呀,姊姊!相公他们一定是恰巧坠入那片藤网中,也寻路脱身的离开了石笋林,想必都在这片奇花异草的山谷内。”

霍璇玑耳闻紫娟之言,霎时芳心狂喜的握住紫娟手臂,急声说道:“真的?紫娟你跟我有同样想法?生郎他们已险中生还的进入此谷?”

“嗯!没错,要是我也愿在此谷求生而不愿留在那浓雾滚滚的石笋林中。”

两人芳心欣喜的急行林前。

只见草木茂盛奇花异草散布各处,尚长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果子,但浓密的树林却找不到一处可行之路。

“咦?……这是……姊姊你看!”

“什么事?”

霍璇玑循声望见紫娟蹲身一草丛前,立时心奇的靠近细望,只见地面上有几个已模糊不清的脚印。

“啊?是脚印!有人!此谷内果然有人,是……生郎的脚印……”

“不是,相公的脚没这么小,姊姊!看来似是女子脚印呢!”

“喔?那么可能就是燕姑娘她们的罗!”

“嗯!应该没错,姊姊!咱们就由此处入林吧!”

紫娟欣喜的便欲穿草而入,却听霍璇玑急声叫道:“紫娟且慢,待我想想……”

“姊姊你……”

霍璇玑似乎灵光一现的拉著紫娟沿林缘查看。

只见宽约两里的山谷林缘,竟然只有方才那几个足印,而且是进入林内的足迹,并无一个出林足迹,山谷两侧的耸壁也无一丝攀爬痕迹。

“紫娟你看!在林缘前面只有进林却无出林之足迹,也许密林另一方有脱困之处,但是……也许内里有什么凶险,才有进无出难以返回此处,因此咱们不可大意轻入,要先留下什么指路记号做为退身之路。”

“姊姊所言极是,那就沿路砍草为路刻木为记,相信在短时间不会使记号模糊断草重生。”

於是两人携手前行砍草为路过树刻记,且一路上下停的呼喊着:

“生郎……生郎……燕姑娘……”

“相公……燕姊姊……姜姊姊……杨姑娘……”

两人呼声高仰响彻寂静的山谷之中,然而却不闻一声回音。

也不知前行了多少路程,只觉天色逐渐阴暗,尚幸两人身上还有行走江湖必备的火石,抄是寻找到了一些街干枯的断枝落叶引燃了一堆营火。

浓密广阔的林地竟然无鸟兽存身,乃是颇为怪异之事,尚幸林内各种各样的果子无数,足可裹腹。

两人正围坐营火吃食野果之时,突听远处有枝叶沙响传至,顿使两人心惊的起身警戒遥望。

“啊?在这边……在这边……”

一声惊喜的女子兴奋叫声响起,霎时沙响更骤。

霍璇玑立时手执残剑喝道:“什么人?……啊?……你……你们……”

霍璇玑及紫娟两人只见前方枝叶抖动分拨,立时现出三位女子身形,俱都面含警戒之色的望着自己姊妹。

“你们三……啊?莫非是燕姑娘、姜姑娘及杨姑娘三位?……”

三女闻言惊异的互望一眼,居中一位身材玲珑凸显,衣衫褴褛的姑娘立时说道:

“你们……没错!小妹便是‘火凤凰’燕双双,这一位是‘金凤’姜秀欣,那一位是杨玉珠妹妹,但不知两位姊姊……啊?莫非这位便是霍大姊?”

霍璇玑闻言顿时狂喜的跨步上前急问道:

“果然是三位妹妹,小妹正是霍璇玑,这位是紫娟妹妹,燕姑娘!生郎他在那儿?有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燕双双、姜秀欣、杨玉珠喜见两人自是兴奋异常,但耳闻璇玑所问后,俱都美目含泪的摇头轻泣。

“三……三位妹妹……你们……你们……莫非生郎他……他……”

紫娟眼见三人神色,霎时芳心狂跳得颤声问道:“燕姊姊!梅公子他……他……

怎么了?”

还是三女久困密林逐渐刚强,因此上前围着两女,立时说出跳崖后的遭遇。

原来三女随夫投崖之后,果然是同坠那片大藤网上幸得不死,三女惊魂甫定之下也顺藤下至谷地,在久寻不着名分已定的夫婿后,通过石笋林而达至密林。

三女进入密林后四处乱窜的依然寻不到夫婿踪迹,待想重返石笋林之处时,这才发觉密林竟然是个人工所筑的阵势,进入阵内甚为容易,但若想出阵则是难比登天。

尚幸密林内果树众多不匮食用,三女每日除了寻找夫婿外便是寻找出阵之路。

但是历经月余之后,三女已然绝望的在阵心搭起树屋居住,每日皆是练功、寻夫、破阵以解孤寂。

霍璇玑及紫娟闻言后俱都芳心大惊,立时转身奔往来时之路查看。

天哪!此时蔓草丛生奇花异树处处的林内,那还看得到两人所作出的记号?全然是一片荒草蔓蔓杂木紧临的荒林,仿佛是数十年间便是如此一般。

燕双双心知两人的感受,因此强笑的拉着两人手掌正欲安慰,霎时心中惊异的叫道:“咦?……霍姊姊……你们的手……”

霍璇玑及紫娟两人相视之下,立时心头悲凄鼻梁发酸的泪流双颊。

这才将姊妹两人半年多来,日日无间的在陡壁绝崖上挖掘攀爬踏足之处,直至今日方才到达藤网之处。

燕双双及姜秀欣、杨玉珠三女耳闻她俩竟然如此坚毅,费时半年余才从猿猴难攀百余丈高的陡峭山壁上挖岩攀爬而下,如此之毅力如此之深情令三女闻之黯然低泣。

於是三女俱敬佩之色浮显於面的赞誉安慰,且皆称呼姊姊,愿意拜两人为姊。

霍璇玑已知三女曾当江湖群雄之面,与夫君拜天地亲长结为夫妇,虽未有媒灼宴庆,但已属夫君妻室乃是不争之事实,心忖之下提议姊妹五人以年龄排名区分姊妹。

三女认为此议最为恰当,於是三女便引领两人同行至所搭树屋之处,以树枝为香互报生辰年龄结拜为姊妹。

霍璇玑年已十九故而身为大姊,燕双双年至十八三月生身为二姊,紫娟七月生排名第三,姜秀欣则是十七岁排名四妹,杨玉珠年方十六故身为五妹。

从此,五女又开始为了脱出密林阵势而努力,甚幸霍璇玑略懂阵法,於是在林内四处探索寻找出路。

但奇怪的是不论从何方行走,但终究会回到树屋之处。

霍璇玑这才明了,树屋所在乃是阵心之地,也知道为何三位妹妹会在此搭屋久居的原因了。

沿著树屋四周清除杂木草丛,费时两日果然在树屋周围显现出整齐的果树成列并排扩张,并在成列果树之间显出了可行之路。

更令霍璇玑奇怪的是,除了树屋周围是成列果树外,余者竟然是东一株西一株,有时四五成列,有时七八成群,毫无章法可言,实无法看出有何玄奥之处?

五女每日清除杂木乱草后使果树尽现,并显现出弯转频频四通八达之小路。

日夜消逝变换,转眼已是月余,姊妹五人依然寻无出路。

一日,皓月当空,星光闪烁的夜晚,姊妹五人围坐树屋前的空地中,商讨往后如何为脱困而努力。

在商研一个段落后,杨玉珠满面忧伤之色的叹声说道:“唉!这个鬼树林,东一棵西一棵,多得像天上星辰,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出困之路呢?恐怕找到出路时咱们都已成了老太婆了。”

“咦!……五妹你刚才说……像天上星辰?……”

霍璇玑惊急的脱口叫声,霎时使四女疑惑的望向大姊,下知她为何如此惊急叫出声来?

四女正疑时,突又听霍璇玑兴奋欢笑的叫道:“咯!咯!咯……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

四女耳闻大姊喜笑之声,霎时心疑大姊为何如此?因此详加追问,这才听霍璇玑笑着解释道:“四位妹妹!方才五妹一句话而使得姊姊恍然大悟,才想起此密林的玄奥竟然是依天象所设的‘混天图阵’。

在远古伏羲观天创八卦以来,历经数代后有周易释阴阳两仪、四象、八卦,后世更创有盖天、混天、宣夜三说。

时至晋时更有‘天文志’一说,将天体列布众星细分,定出五行纬星乃是金、木、水、火、土五星,另有三恒则是皇极之居的中元紫微宫,将、相、公侯、卿、骑官、御林等官星的上元太微宫,还有人、商、城、稷等的下元天市恒。

另外尚有二十八宿经星,乃是左青龙七宿,右白虎七宿,前朱雀七宿,后灵龟七宿,经纬众星共计一万余星皆依其星官列位,杂而不乱。”

霍璇玑说到此处,含笑望着四位妹妹续说道:“你们看!树屋所在之处正是位於皇极之居,周围九株果树便是太子、大帝、庶子、后妃及天枢五星。

在果树所筑树屋之前的一排排一列列果树便是众紫微宫星官,在树屋左方纵横排列的果树则是以太微宫星宫位置所列,杂中有庄笔下紊乱;树屋后的也是依天三恒星官位置所列,依然景然有序有迹可遁。

三恒之外必有略宽的空旷之地,再往外行必然是东方青龙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西方白虎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南方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再来便是北方玄武(灵龟)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

众星又各有数目不等之星组成,故而为数上万,若不依星官所在循循而行,必然错乱迷失的又依经纬黄道行返紫微之前,这就是为何历时数月依然无路可出之原因了。”

四女耳闻大姊所言,俱都面显惊异的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询问这庞杂众多果树要怎样分辨星官之名?又要如何穿行出阵?

霍璇玑眼望四人之楞相,立时笑说道:“四位妹妹,现已知道此密林乃是以‘混天图’所设,要出阵便已不难,如今只要观定朱雀、白虎两宿之方后便较易出阵,咱们明天一大早便可准备出林了。”

四女闻言后,皆喜极而泣的抱头饮泣,想到即将可脱出密林更是兴奋得彻夜难眠,俱为往后的日子商研如何行止?

翌日清晨!姊妹五人俱已整装妥当,在霍璇玑的领头之下行往西面“白虎七宿”。

手牵手的鱼贯前行,刚转过奎宿四星随即右转往娄宿行去,接而行至胃宿,胃宿易行但行至昴宿时则是连连数折,时而回头而行,连转八折之后这才到达毕宿。

五女绝不贪近,完全依照星图之位缓行,因此并未曾迷於杂乱丛生的密林内,循行渐进已行至“白虎七宿”之缘的觜宿外围而进入参宿。

频临黄道、赤道之交,沿着参宿之星前行,终於穿出赤道之外,至此已是身处三恒二十八宿之外。

霍璇玑松了一口气,欢笑道:“四位妹妹!现在咱们已行出星图之外,接著便是繁星所在,只要不遇到灾星如妖星、客星、孛星等等,必可脱出‘混天图阵’了。”

四女闻言顿时疑惑不解!

杨玉珠立时接口问道:“大姊!什么是灾星?难道不能避开它们吗?”

霍璇玑闻言便欲解释,但又想到此非短时间可解释清楚的,因此简单的说道:

“所谓灾星便是不定时不定期所现的邪星,它出现得突然消失的也快,但每当有灾星出现必有祸事发生,大则江山异变,小则贵人陨逝,因此历朝皆有天官之职,专司夜观天象禀告皇上。”

“喔!原来如此,记得古蜀诸葛武侯夜观天象自卜,想必就是此理罗?”

霍璇玑耳听姜秀欣之言立时点头笑道:

“没错,当年的诸葛武侯可说是一代人杰,精通天象、地机,熟知用兵善布阵法,尔后观天象深知天机显现大势已去,但仍逆天行事欲兴巴蜀,致使开坛作法心力憔悴油枯灯灭,一代武侯就此殒灭,而当时便是有殒星划空而过。”

四女耳听大姊之解释,更对天象天机的玄奥神秘有了意欲探究之心。

五女言语之时,虽也注视著四周果树的排列,也未曾行错方向。

然而,突听前行的霍璇玑惊呼一声,身躯倏然下坠得牵引着牵手而行的杨玉珠也往下隐没。

阵阵惊恐尖叫声中,五女已连续的坠入一个深洞之内,随著湿滑平整的斜道疾滑而下,不知滑至地底何处了?

黝黑湿滑的地洞中,惊恐尖叫声依然传出,内里有多深?有何凶险?五女性命如何?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只能听天由命了!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寒岁心。

运命惟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人生际运变幻莫测,盛衰悲苦喜乐难尽,冥冥天机神仙难断。

一次险险引起武林人士自相残杀的毒计,在愤恨、悲凄、哀怜、体谅中化解无踪,但仍然传颂江湖武林。

随着春秋夏冬时光转幻,已然过了两个年头。

一些曾令人津津乐道的武林轶事,也逐渐从人们脑海中褪色而逐渐淡薄遗忘,而江湖武林又回复了一成不变的争强斗狠尔虞我诈。

夜色寂静,偶有乌云缓缓飘过,皎洁的皓月时而给乌云遮掩,使得星月黯淡,大地更形黝黑。

时约三更。

在“汴州城”(开封)西郊百里地外的“郑国镇”,位居北大街的“青天客栈”

内,濒临后山的东厢边间上房中,油灯依然明亮闪烁,将卧床上的宿客映照得详见举动。

似睡未睡的宿客似乎被一阵若有若无,疑似猫鼠行动之声而惊醒。

宿客缓缓仰坐聆耳细听一会,伸手抓过垂挂床前木架上的衣衫,迅疾的穿妥后行至窗台之前,细听外望。

接著形如鬼魅掠出窗外,在长廊中略一张望后,立时凌空仰翻倒窜上房,寂静无声的静伏屋檐之暗影中。

一双阴森森的目光凝视中,发觉对面西厢客房屋脊上,竟有两个乌黑人影平贴屋脊,另有一人则由屋檐倒挂珠帘的窥视其中一间上房。

宿客见状倏然身形有如鬼魅般的化为一道幻影消失不见,再幻化现身时竟然已出现在西厢房房顶。

此时那倒垂窥视之人弓挺而起,朝屋脊上的两名同伴招招手,并连打数个手势似欲有何行动,然而手势过后,却不见同伴有何回应,立时再度急打手势,目光也盯视两名同伴之动静,这才发觉,两名同伴竟然好似熟睡般的静伏不动。

心中一阵惊檩,双目惊恐的四下巡望,只见四周一片漆黑,除了阵阵风吹树梢的枝叶沙响声外,只有此起彼落的虫鸣声,并无任何一丝异响动静。

夜行人双目咕噜噜的疾转,心知不妙的盘算思忖,小心翼翼的爬至同伴身侧,果然发觉如自己所料是遭人制住穴道,昏卧屋脊之上。

心中骇然的静伏不动,惊慌思忖不知是何方高人竟能在毫无形影显现之下,不知不觉的制住两名同伴穴道?

正惊思之时,突听耳旁响起一阵阴森冷酷的话声:“哼!夜半三更潜伏屋脊非奸即盗,本使者倒要看看你三人是何等身分?”

夜行人耳中被此突如其来的话声惊得立身而起,四处观望却一无所见,但觉胸前“膻中、神封、乳根、天池”四穴微麻,立时全身不得动弹,惊骇中尚未及惊叫出声,又觉“帘泉穴”一震,再也难以出声。

一道恍如鬼魅的身影倏然在眼前幻化成形,仔细望去,顿时吓得夜行人面色苍白冷汗直流,双目惊恐之色令人疑为见到鬼物一般。

唉哟我的妈啊!那不是鬼是什么?

只见夜行人面前站立著一个全身乌黑长袍,披头散发面色惨白,一双眼眶只见白睛不见黑珠,五官似被抓成一团的难以分辨。

只见那鬼物腰下弯的伸手下探,屋脊上伏睡的两人不知为何的已到了他手中,一双爪子抓著两人腰带,肩头一顶伫立屋面的夜行人,立将他横扛肩上身形如幻的立时闪晃飘飞,眨眼间已无踪影。

客栈内,依然无知无觉的平静无波。

天色随着东方鱼白渐增而缓缓明亮。

客栈店伙也已奔忙穿梭,为早起赶路的宿客送水净面。

突然一阵惊呼嘈杂声从井院中响起,只见三合客房的庭院中,一株枝叶茂盛的巨椿树干上,竟绑著三个身穿夜行衣袂的老者。

只见那三个老者削瘦的狠酷面容上,似乎萎靡不振眼神呆滞,且下停的喃喃呓语说著:

“救我……救我……我丹田被破……饶我吧……”

“不行……饶我……求求你不要……不要……”

围观之人渐增,顿听一位面蓄长髯身穿锦袍的老者惊呼叫道:“啊?……是‘阴冥三煞’褚氏兄弟?”

长髯老者惊呼之声顿将“阴冥三煞”惊醒,又羞又愧的无从遮掩。

终於左侧面色青惨的三煞之一急叫道:“‘青萍客’,你且看在同是武林中人份上,快将绳索解开放我兄弟离去。”

另一个面色黝黑的老者也忙接口求道:“何大侠!我兄弟三人功力已被人废了,如今再也无能为恶,求你看在我兄弟三人一把年纪的份上放了我们吧!否则……官府之人一来,我们就……”

此时人群中突有一位四旬壮汉冷声说道:

“哼!哼!‘阴冥三煞’!尔兄弟三人以往无恶不作,且手段毒辣的残害武林同道,如今报应临头遭武林高人惩罚破功,看来真是老天有眼哪!何大侠,这种武林邪恶之辈不必对他们客气,他们身负数件血案落案於官府,就让官府押回去落案吧!”

“阴冥三煞”右侧的一个红脸者,此时面显苍老之色,且哀声叹道:“‘神行太保’萧老弟!老夫兄弟自知罪孽深重,百死难解罪行,如今也无话可说,不过何大侠往后小心些,老夫兄弟昨夜来此本是欲掳贵千金,但没想到遇到了隐世奇人,刚掠至屋脊便被人制住穴道,以至落得功力被废,但本门绝不会放过美如仙子的令千金,因此本门……喔……赫……赫连……你……好……好狠……”

长髯老者‘青萍客’耳听大煞之言时,怱见绿芒飞闪而至,顿时大暍道:“大家快躲,有暗器!”

霎时一阵惊慌奔窜骇叫连连,围观人群立时一哄而散,而“阴冥三煞”已然身中数支蓝汪汪的针形暗器,未曾挣扎便已毙命,可见针上毒性剧烈见血封喉难以解救。、

“啊……‘三棱毒针’?……是‘毒蜂’赫连威的独门暗器!”

客店内宿客正为“阴冥三煞”之死议论纷纷之际!

店楼前已有一名灰衣人在柜台处结帐,毫不在意那些武林之人的生生死死,缓缓西行离镇而去。

只见他缓行出镇后立时转出已有行旅小贩的官道,从一条小道叉入右侧一片树林内,接而身形有如一道灰线般疾掠而去。

两百余里外的“嵩山”山区,临东山区边缘有一座小山,在半山腰处有一片二十丈方圆的平地上,建有一座三合房舍的宅院。

在正房客室中一张方桌,此时正有四名老者各据一方围坐,似在为什么事争论不休而懊恼不已。

位於上首的一位,面白无须神色阴鸷狠酷,年约六旬的老者阴森冷笑道:

“嘿!嘿!‘阴冥三煞’昨日尚大言不惭的要争首功,哼!如今下但人未带回,还险些泄露本门之秘,若要让门主知道……恐怕连咱们也难脱关系!赫连老弟你做得对,如此便不虑机密外泄了。”

白面老者话声刚落,左侧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老者却面有疑色的沉思一会,便朝对面三角脸、细眯眼、嘴唇削薄的六句老者问道:“赫连老弟!此事甚为可疑,凭三煞兄弟的功力怎会落於‘青萍客’的手中?你可曾探明内里情形?”

“毒蜂”赫连威闻言细目大睁的怒声说道:“庄兄莫非怀疑小弟未曾详查便出手灭口?哼!要知小弟潜入客栈时,正听见大煞欲说出咱们擒捉‘青萍客’闺女之事,那还容小弟有暇细查救人?

潘老哥说得没错,万一本门之秘由咱们口中泄出,若遭门主得知的话,恐怕咱们几人都没好日子过了,依门主的脾气……哼!说不定咱们都会被……‘卡嚓’!”

那黑脸魁梧老者眼见“毒蜂”赫连威伸手在颈项作势,不由神色一懔的不再吭气,而位於下首面貌体形酷似的另一位魁梧老者颔首说道:

“大哥!赫连兄说得没错,当时情况紧急已容不得顾虑交情,如此才能免於咱们身受牵连,要是小弟也会如此做!”

位於上首的白面老者此时伸手制止三人再言,并缓缓说道:“你们都别说了,为今之计只有再研商如何擒捉那丫头,门主交待之事若没办妥,咱们可别想安逸了!

你们……咦?咄!你是什么人?竟敢闯入私宅?”

另三名老者闻言俱都朝房门处望去。

只见门外正有一个身穿灰衣、长发披散,好似五官挤在一堆难以分辨的极丑男子,正缓缓跨步而入。

位居下首的魁梧老者见状,顿时怒睁大眼的掠身迎去,并怒暍道:“呔!那来的丑小子竟敢乱闯?还不快束手就擒?”

话声中一双大手已疾扣灰衣丑汉双肩,欲擒住逼问来意。

然而却见身前灰衣丑汉恍如鬼魅的倏然消失不见,双手刚落空回收,倏又见灰影恍惚飘聚,似原来就未曾栘动的幻化眼前。

“劈拍……拍……”

霎时脆声疾响,魁梧老者身形踉呛暴退,神色震骇的盯望灰衣人,而双颊上已然各印上了一支红手印,嘴角尚溢出一丝血水。

莫说被打的魁梧老者惊骇,便是旁观的三人也只是见到灰影忽隐忽现,接而便听掌掴之声,竟然无法看出灰衣丑汉的身形动作。

可见这灰衣人的武功身法绝世高超,欲杀自己四人似是举手之事,因此俱都震惊狂骇得混身轻颤冷汗直流,噤下敢言的望著灰衣人。

灰衣丑汉那双恍似九幽阴魂的阴森凌厉目光,在四人面上缓扫而过,这才阴森森的说道:“我那三个师侄怎么不在?他们到那去了?为什么不来迎接?”

四名老者闻言俱都一怔,不知他口中所说的师侄是谁?

白面无须的老者立时抱拳笑道:“敢问这位同道远来本宅有何指教?所说的师侄又是谁?可否容老朽得知?”

倏然一阵由低而尖令人心寒颤凛的阴森森笑声,立时恍如由四面八方齐响而至,如针般的尖厉声直灌四人耳脑刺痛不堪。

阴寒笑声逐渐增高且更阴森凄厉,令人心狂胆虚难以支撑的立时运功入定,抗拒那鬼厉之声。

约莫片刻后,只听阴寒笑声倏然而止,但此时四人已是面色苍白得恍如生了一场大病般,整个人虚脱欲倒。

“桀!桀!两个月前三位师侄曾有书信回山,说他三人已投身‘复仇门’任护法之职,并提及‘复仇门’正恭请异人隐士入门同享天下武林,且请我下山欲引介‘复仇门’门主,书信中并注明此处乃是连络之地,哼!三位褚师侄为何未曾出来迎接?”

三角睑的“毒蜂”赫连威闻言浑身一颤,面色苍白冷汗如豆的颤声叫道:“什……

什么?‘阴冥三煞’褚氏兄弟是……是你师侄?……”

灰衣丑汉双目如幽魂之光的盯望着“毒蜂”赫连威,阴森森的说道:“怎么?

你不相信?嗯!看来你就是褚师侄所说貌合神离的‘母蜂’赫连威罗?”

嘴角浮起一丝阴狠残厉的笑意,接而望向那白面无须的老者,说道:

“嗤!你就是那个狡计良多的‘鬼秀才’潘明堂?这两个儍大个便是‘南霸天’庄祥庆、庄祥福兄弟?桀!桀……”

“鬼秀才”潘明堂闻言似觉灰衣人心有不满之意,立时惊急的强笑抱拳说道:

“这……这位同道,看您年纪……大概未出四旬,而‘阴冥三煞’褚氏兄弟年逾六旬,这……这怎会是您师侄?因此我等心有所疑乃是常情,不知这位同道您……”

“桀!桀……也罢!怪不得你们,本使者福缘深厚,在二十年前缘入‘鬼府’习得数代前鬼王之艺,并得知‘巫山酆都’乃是本门门址,於是前往巫山寻找本门门主,经本代‘幽冥鬼王’依谱论辈后尚高出他一辈,但本使甚为随和,因此以师兄弟相称,也由此才被褚师侄们尊称师叔,如此你等可曾明白?”

“鬼秀才”潘明堂四人早被丑汉绝世功力震骇得心神敬畏,因此言语中岂敢为之不敬?故而闻言后立时谄笑道:

“前辈!小侄等岂会不信?只因褚兄弟他们以往从未曾提及前辈,以致晚辈等不曾知晓前辈身分,现小侄已深信前辈……这……尚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嗯!本使者乃是‘丑魂’沙剑仁,鬼府中号‘搜魂使者’。”

“毒蜂”赫连威耳听丑汉乃是“阴冥三煞”褚氏兄弟的师叔,因此心中已是提心吊胆的深怕被他知道自己因灭口而施独门暗器杀了三煞,耳听丑汉之言后,立时谄媚的笑道:“沙前辈您请上坐!容晚辈唤人整治酒席为您接风,晚辈几人要好好的敬您几杯呢!”

“嗤!嗤!好!很好!你们可比那三个畜生好多了,竟然至今尚未现身拜见,待看见他三人后非好好教训不可。”

“丑魂”沙剑仁阴森森的怒斥声中,右掌不经意的在樟木方桌上轻轻一拍。

“啊?……潘……潘兄你……你看!……”

“鬼秀才”、“毒蜂”以及“南霸天”老大三人,耳听老二骇然之声,立时随他手指之处望去。

只见厚有三寸的实心樟木桌,竟在这轻轻一拍之下,已然化成一片木粉散落地面,由桌面至桌底已留下了一个掌印窟窿。

“啊……”

“这……这是……蚀骨如粉的‘蚀骨功’,如被掌力击中之人,顿时骨碎如粉无药可救,前……前辈!您真是武功盖世,小侄等敬服!”

“丑魂”沙剑仁闻言顿时阴笑不止,尖厉啸声瞬将房梁屋瓦尘埃震得迷漫房室。

在三个身穿短装的大汉往来奔忙中,不多时已准备了一席上好酒菜,“鬼秀才”

四人将“丑魂”沙剑仁请至上座。

觥筹交错,酒入欢肠,别有心机的续又提及“阴冥三煞”。

只听“丑魂”沙剑仁说道:“桀!桀!四位的盛情本使者心领了,只是褚师侄他们怎么到现在尚未回来?”

“毒蜂”赫连威闻言后,原本提心吊胆的心情再次震骇慌乱,似乎胸中之心要蹦跳出喉一般,於是忙道:“沙前辈,褚兄三人前些日子接到总坛崔总护法的密函,听说要往‘恒山’走一趟,说不定以后要独当一面的建立分坛,因此短期内恐怕您难见到褚兄弟三人呢!”

“毒蜂”赫连威为了隐瞒三煞死於自己暗器之下,因此编造出慌言隐瞒,而且将三煞之去向说得遥远,使得他难以远走“恒山”查出真相。

而“鬼秀才”及“南霸天”兄弟因心知事情拆穿了也脱不了关系,况且这人王心境变化难测,说不定翻脸不认人的施辣手,於是也极力应合掩饰。

“鬼秀才”潘明堂举杯敬酒后也笑说道:“褚兄弟三人因功力高强且办事能力甚强,深得崔总护法器重,恐怕再过一段时日便是‘分坛主’之位了,到时可要比晚辈四人风光多了。”

“丑魂”沙剑仁闻言霎时放声大笑,并说道:

“桀!桀!原来如此!凭他们三个也能当上‘分坛主’?那么凭本使者……唉呀!不行,这么一来本使者要如何进‘复仇门’?……嗯……看来尚要往‘恒山’走一趟才行得通。“

”鬼秀才“四人闻他之言,霎时心中慌乱得神色大变!

如要让他往”恒山“走一趟,那岂不是要拆穿四人的谎言?

如要再被他查出“阴冥三煞”死於“毒蜂”独门暗器之下的实情,那么自己四人立有同谋之实。

如要是被他找到的话……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因此“南霸天”庄祥庆立时谄笑道:“沙前辈!您如想进入本门又何需远道寻找褚兄弟三人?此事便是晚辈四人便可同时推介前辈,前辈你就不必费神了!”

“啊?……这样的话岂不太麻烦四位贤侄了?”

“鬼秀才”潘明堂闻言松了口气,尚未待说话时已听“毒蜂”赫连威欣喜的抢道:“沙前辈您太客气了,其实晚辈四人推介您进入本门,到时还是大功一件呢!

只要您别责怪晚辈四人抢了褚兄弟三人的功劳,那晚辈们就放心了。”

“鬼秀才”潘明堂也立时接口笑道:“对!对!赫连老弟说得没错,本门之人如能引介同道入门便属功劳,所引介的同道功力愈高则功劳愈大,因此前辈您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容晚辈四人得个大功?”

“丑魂”沙剑仁闻言后,一双精光闪烁的目光环望四人,顿令四人心头七上八下的怕出了什么问题?

尚幸未几已听他颔首笑道:“哈!哈!好!既然如此就由你们四人安排吧!哈!

哈!……喔,对了……”

“丑魂”沙剑仁笑声一顿,环望四人后说道:

“本使者虽初入江湖且对江湖一无所知,但却不愿以辈份自傲,想凭著本身实力在江湖中闯出一番地位,因此不如这样吧!本使者对四位蛮顺眼对味的,咱们就不必分什么辈分、年龄了,干脆以兄弟相称,你们认为如何?”

“鬼秀才”、“毒蜂”、“南霸天”兄弟四人闻言面面相视,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其实四人虽畏惧“丑魂”沙剑仁功力高强,但他年龄不过四旬左右,若是自己四人称呼他前辈,听在别人耳内岂不令自己颜面有失?

四人心中琢磨互望,似心有同感的互使眼色。

於是“鬼秀才”潘明堂立时谄笑道:“这事……可是您是褚家兄弟三人的师叔,如此一来岂不令您凭空低了一辈?”

“丑魂”沙剑仁闻言立时笑道:“桀!桀!俗语说得好‘江湖众人跑,朋友各交各’,这有什么关系?莫非你们不愿?……”

“那里,那里!我四人怎会不愿意?如此小兄等高攀了,沙贤弟!……小兄四人敬你一杯。”

“哈!哈!好!好!四位老哥请了!小弟敬四位!”

如此一来,“鬼秀才”四人心花怒放,既顾存了面子也得了个功力盖世的好兄弟,因此频频举杯开怀畅饮,并详述“复仇门”内务层职司。

山峦起伏峰峰峻耸陡峭的“天台山”山脉,在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中,一座挺立高耸穿插入云的陡峭巨峰“天柱峰”。

夕阳西斜。

几株斜伸奇松异柏的光凸陡壁间,以人工开凿的羊肠小径上,正有五个人影环行峰腰,未几便已隐入云层之内。

云层之上约莫尚有三十余丈高,但羊肠小径却止于一面石壁前,似已无路可行。

此时突听一声大喝响起:“什么人?”

五人中前行者正是“鬼秀才”潘明堂,耳闻喝声后立时沉声喝道:“瞎了眼的东西!你不知老夫是‘火堂’护法‘鬼秀才’吗?老游到那去了?游护坛呢?”

“鬼秀才”潘明堂怒斥后却未听有人再言。

半晌才听山壁间一个小洞内响起一个粗哑之声,笑道:

“嘎!嘎!原来是潘兄及赫连老兄你们回坛啦?只因小弟手下添了几个新人,因此他们并不识潘兄!”

话声中只见山径尽头内缘山壁一阵抖动,轰然乍响中,一道厚有尺余的千斤石门已缓缓内缩,显露出一条甬道。

此时内里行出一个矮瘦的半百老者,削瘦的长脸上布满了铜钱大小的麻洞,三角眼、塌鼻、阔嘴,望着“鬼秀才”几人笑道:“潘兄别来无恙,赫连兄及庄氏兄弟快快请进!……咦?这位是……”

“鬼秀才”潘明堂朝那游护坛笑道:“游麻子好久不见了,来!来!小兄为你介绍一位绝世高人,沙贤弟!这位是本门总坛八位护坛之一的‘麻面煞’游豪良游兄弟!”

“鬼秀才”又转望“麻面煞”正欲介绍时,却听“丑魂”沙剑仁冷声说道:

“潘老哥!小弟说过要凭真才实学入门,绝不靠前人余荫,因此别的就不必多提了。”

“哈!哈!沙老弟你放心,小兄懂得!”

“鬼秀才”潘明堂回应后,这才转向“麻面煞”笑道:

“游老弟,这位是‘丑魂’沙剑仁,乃是初踏江湖的异人,年纪虽轻,但却功力高绝,以后你们可亲近些!”

“麻面煞”闻言面有疑色的尚未说话,倏然只见身前一团灰影晃动,立时幻化出一个人形,心中大吃一惊的疾退数步进入甬道,这才望清是那个面貌极丑的汉子。

心中震骇中想起他本是站立只容一人斜身而行的小径后端,竟然恍如鬼魅般的从后方幻化至前方,如此绝妙的身法若无高绝功力实难施展,否则不坠落峰下才怪?

因此“麻面煞”已被他的绝奥功力所惊,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此时“鬼秀才”又笑说道:“游老弟,沙兄弟功力绝世但却是性情中人,并未低视我等且折节相交,你以后有暇可和沙老弟多聊聊,便知老哥我所言不差,今日初回总坛恐无暇相聚,改日游老弟可至‘神仙居’找我们喝两杯。”

“麻面煞”此时眼见这面貌极丑的四旬汉子功力竟然如此高超,身法玄奥得令人心骇,绝不在“总护法”之下。

他耳中再听“鬼秀才”潘明堂如此一说后,立时心忖着:

“门中貌合神离的分成数派,实力也各有盛衰,但此人入门之后不论被那一派系拢络,必然实力超越各派系,如果我能与他们攀上交情,那么以后……”

思忖及此,“麻面煞”游豪良立时哈哈笑道:“潘兄之情小弟怎会不知?沙老弟功力绝世,如蒙门主召见核可之后,恐怕职位必在‘堂主’之上,到时沙老弟别忘了我老游便行了。请!请进吧!”

“丑魂”沙剑仁闻言立时尖声笑道:“桀!桀!游老哥客气了,承蒙老哥你看得起小弟,有朝一日能掌有实权,小弟我绝不会忘了游老哥的,潘老哥!咱们这就进去吗?”

“当然……当然!容小兄引路吧!”

五人随着“麻面煞”进入甬道内,行不到数步便已进入一间大石室,内里尚有六名黑衣大汉各站一处,身侧石壁上皆有一至两只铁把手,俱不知作何用途?

石室另一头的石壁间另有一条通道,五人辞别“麻面煞”后由“鬼秀才”前行,并听他低声解释道:

“沙老弟!你别看通道内平整无奇,实则这二十丈长的通道内有:‘毒火、毒液、毒箭、万斤巨石、毒烟五层机关’,皆由两头进出守关之人控制,若外人擅闯入内,必然困於五阵之中回生乏术了。”

“喔!……原来这通道内还有机关陷阱哪?”

二十丈长的通道片刻已过,只见前方有光线射入,步伐加快后已然走出通道,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只见四周山壁耸立,中间是一片宽广的山谷平地,占地约有两里方圆,一望即知是“天柱峰”峰顶凹谷。

谷中沿着四周陡壁植有无数的奇松异柏,以及寒梅花丛,左右两侧是各有两排连栋双层岩石巨木建成的楼房。

正中一方则是三栋高有四层依壁而建的琼楼玉宇,古色古香有如仙界玉阙,令人惊叹峰顶竟有此华楼。

“丑魂”沙剑仁眼望之下不由身躯微颤,似被如此奇景所惊得瞪目张口,难以置信。

就在此时,突听通道口左侧有人哈哈笑道:

“哈!哈!哈……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潘大护法、赫连威及庄氏兄弟嘛?咦?……

这个丑家伙是什么人?”

只见左侧一栋小木楼内步出了一个满面横肉,凶狠阴邪的魁梧大汉,双手环抱胸前面有不屑之色的望着五人。”

倏然一道幻影飘掠而至,尚不待大汉有所反应,顿听连连数声脆响,霎时魁梧大汉眼冒金星双颊火辣辣的捂颊踉跄而退。

“啊……呜……呜……呸……呸……”

口角溢血连吐数口,其中尚夹有两颗牙齿,大汉尚未看清是谁打了自己,已然暴怒凶狠的骂道:“他妈的,是那个王八羔子胆敢打本大爷?”

倏听“鬼秀才”潘明堂惊呼叫道:“沙老弟且慢!他是护坛之一的‘残豹’范无义,你且饶他这一遭!”

“鬼秀才”潘明堂眼见“丑魂”沙剑仁面显残狠之色,右掌如爪的便欲出手抓向“残豹”,顿时心惊的出声喝止,并迅疾的拦在他身前朝“残豹”喝道:“范老弟住口,这位沙老弟是我四人力保引介而来的同道,你不可对他无礼。”

“残豹”范无义此时已是怒火填膺,毫不听信“鬼秀才”之劝,怒声喝骂道:

“这丑鬼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他妈的臭丑鬼!老子劈了你这不长眼睛的东西,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南霸天”老大庄祥庆此时也忍无可忍怒火高涨的喝道:

“‘残豹’!你别仗着赵堂主是你师叔而不将我们放在眼里,要是惹火了我们闹个不愉快后,恐怕赵堂主也面上无光。”

然而“残豹”似是怒火泯智,并未将两人相劝之言听入耳内,粗壮的身躯依然扑向“丑魂”沙剑仁,双拳左右轮番击出。

“丑魂”沙剑仁耳听“鬼秀才”几人之言,似乎看出他们各有撑腰之人,勾心斗角的各有异心。

因此他心中疾转之下,立时喝道:“四位老哥且莫插手,有什么事我自己承当与四位无关,哼!我倒要看看他凭什么敢如此张狂?”

话声中身形已原地微摆,立将“残豹”双拳让过,右掌已如灵蛇般的印向对方胸口。

也未听击掌之声,也未听任何闷哼呼痛之声,顿见“残豹”身躯疾顿接而倒退两步,双目惊恐的望着眼前丑汉,嘴角溢出血水滴流,粗壮的身躯则仰面后跌,两腿踢蹬数下后缓缓静止不动了。

“啊?……你……”

“关……主……关主……唉呀……关主没气了!”

“不好了……关主被这丑……这人杀了……”

“快响钟……快响钟……”

几名守关大汉惊见关主如此轻易的死在那丑汉手下,俱都心惊胆颤的狂呼喊叫,其中一人立时将吊挂木架上的铜钟急敲。

“当……当……当……”

“鬼秀才”四人眼见“残豹”凶狠狂怒的扑向沙老弟,正欲喝止之时,只见沙老弟原地不动的身形晃了晃,右掌如幻的略提便垂,似乎并未有心与“残豹”一般见识,因此俱都松了一口气。

可是气尚未嘘出,却见“残豹”仰身倒地,刚落下的心瞬又提跳至喉间,再耳听黑衣武士的惊叫声,这才知事态严重。

“鬼秀才”急急行至“残豹”身前细查,才知他右胸肋骨尽碎内腑如泥的死於“丑魂”沙剑仁那虚按的一掌之下。

“唉呀!沙贤弟,你怎么出手如此重?一掌之下已使他毙命,待会……”

“鬼秀才”潘明堂惊急话声未止,立听“丑魂”沙剑仁面色阴森冷酷的尖笑道:

“桀!桀!杀个人算什么?谁叫他如此嚣张拔扈的惹上我?桀!桀!跳梁小丑在本‘丑魂’眼前自找死路怪得谁?哼!惹翻了本使者……杀!杀!杀!看还有谁还敢在我‘丑魂’面前张狂?”

“鬼秀才”、“毒蜂”、“南霸天”兄弟四人眼见沙老弟双目怒射出一道阴森的幽冥寒光,并听那阴寒如厉鬼的狠酷话声,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神色惊恐的噤声不敢多言,深恐他翻脸不认人的杀了自己兄弟。

但他四人怎知“丑魂”沙剑仁乃是有意藉此立下自己残狠冷酷的名声,也欲藉此挑起双方不合的敌对心态,故而出手甚重只一掌便毙了“残豹”。

此时各楼宇内已有上百个人随着警钟声疾掠而至,并有人高声喝问道:“怎么回事?为何鸣警?咦?……潘护法、赫连威、庄氏兄弟是你们回来了?”

另有人喝问道:“呔!你们这些护坛……啊?无义……无义你怎么了……天哪!

无义……”

“鬼秀才”四人眼见众人掠至,霎时喜出望外的迎向一个三角脸、颧骨高突、白面无须,神色阴鸷的七旬老者,急声低语并指指点点的说明状况。

“丑魂”沙剑仁则神色冷漠的望着接踵而至的人群而毫无心怯之状,并见一个方脸巨目满面短髭的威猛老者,检视“残豹”尸身后,双目红的怒喝道:“是谁?

是谁恁大胆的杀了老夫师侄。”

几名守关大汉闻言,惊颤的同时伸手指向“丑魂”,且颤声地说道:“是……

是他……”

“赵堂主!是……是那个丑……灰衣人……”

方脸赵堂主闻言倏然身形斜掠至“丑魂”沙剑仁身前,厚实的大掌已然猛狠拍向他胸部,并且狂怒的叱道:“丑小子你纳命吧!”

“哼!怕你不成?”

“丑魂”沙剑仁毫无闪避之意,右掌疾提迅迎当胸拍至的来掌,霎时双掌相触内劲疾吐,顿听一声暴响,劲风狂飘四溢吹得衣衫拍拍乍响,接而人影立分。

赵堂主狂猛的一掌不但被对方立地不动的接下,甚而被对方强劲的内劲震退两步,不由老脸羞怒自觉无光。

於是他退身再扑,双掌疾劈而出,并怒声喝道:“丑鬼再接本堂主一掌!”

“丑魂”沙剑仁闻言阴森森的尖笑道:“桀!桀!别说一掌,再来八掌十掌也不含糊你!”

话声中真气疾循内力凝聚六成,身躯不闪不避的双手疾震而出,迎向来掌。

再次掌劲相触,霎时一声震天暴响如雷,劲风狂啸飘飞,地面沙石似被层层剥削的震扬四射,飞砂走石迷漫数丈方圆,只能依稀见到两个身影分退。

风静尘止,只见赵堂主仿佛是一只伸颈张羽的斗鸡怒盯对方,身前地面上则留下了五个深陷的脚印。

反观“丑魂”沙剑仁神色阴鸷的束手静立,身前则浮现出两个浅薄的脚印,由此已可见胜负。

赵堂主内心震惊丑青年功力之高竟然在自己之上,因此心思疾转强压怒火的暴喝道:“你……你不是本门之人如何进入总坛?哼!本堂主……”

就在此时,站在一旁观战的三角睑老者,眼见两人疾拚两掌之下胜负已分,顿时心中大喜的跨步上前沉声说道:

“赵堂主!此人乃是本堂潘护法等四人共同引介而来的隐世奇人‘丑魂’沙剑仁,令师侄‘残豹’丧命之事本堂主实感悲痛,但事已至此且人死已难挽回,况且一切事由始至末皆因令师侄生性狂妄仗势欺人,并且对前来投效的同道言语不敬甚而羞辱,若每个守关护坛皆如同令师侄,那本门岂不再难得到武林同道的诚心投效?

哼!哼!说不定反而因此惹出不少仇家,为本门大业隐下难以预测的后患?因此赵堂主且听本堂主相劝,莫再意气之争而将事态扩大,如赵堂主心有不平,那大可至江副门主处投诉!”

赵堂主闻言霎时咬牙切齿的怒声叱道:“你……陈堂主!你不但不为本门守关护坛之死擒杀敌人,反将罪名扣在本堂主师侄头上?你……莫非你要以公排私让‘残豹’死不瞑目?”

陈堂主闻言后立时冷哼说道:“哼!哼!哼!赵堂主!本堂主所言属实并无私心,要知护坛守关也兼迎宾之责,‘残豹’不但未尽职迎宾,反倒辱及贵宾,你且问问守关武士事由何起?如今黄堂主、梁堂主、甘堂主、申堂主皆在,你不妨请他四位评理如何?”

陈堂主话声刚落,立由旁观人群中步出一位粗眉吊眼,三缕长须垂胸,年约六旬出头的儒衫老者,并见他行至赵堂主身侧说道:

“两位!今日之事虽说‘残豹’有亏职守,但那位朋友也未免出手毒辣,竟因此小事而杀了‘残豹’,如此岂不将本门未看在眼里?因此依本堂主之意应先拿下他,交由‘总护法’发落才是。”

“哈!哈!哈!梁堂主此言差也,本堂主却非如此想法!”

随声步至一位古铜肤色、长脸、细眉细目、蓄着满面短须,年约七旬的灰衣短装老者,只见他哈哈笑道:“梁堂主所言甚为偏颇,要知这位小兄弟乃是随‘鬼秀才’、‘毒蜂’、‘南霸天’兄弟等人同行前来,不问可知必是本门的同道,且不管小兄弟是否前来投效,但身属本门宾客已是不争之事实,护坛守关之人便应以礼迎宾并传报值日堂主得知,没想到失职不说竟先出口辱人。

依本门门规便已犯下大罪,而且还在潘护法等人喝阻之下出手攻击宾客,更是犯下门规死罪,因此依本堂主之意,‘残豹’之死乃是咎由自取,怪不得这位小兄弟出手毒辣。

换言之,你我等人皆属何等人物?肯遭人如此歧视屈辱吗?换成我等会忍辱不出手吗?因此依本堂主之意,此事只须上报江副门主评断便可!”

梁堂主耳听布衣老者之言,似也知他所言不差,因此强笑说道:“黄堂主所言……

也言之有理,不过此事还是交由‘总护法’处理较妥当!”

布衣黄堂主闻言再次哈哈笑道:“哈!哈!梁堂主此言又差也!‘总护法’管的是外坛调兵遣将之事,至於总坛内则由两位副门主掌管,而屈副门主外出未归,自是应交由江副门主处理,况且今日乃是‘星字堂’司徒堂主值日,何不请司徒堂主说句公道话?”

“丑魂”沙剑仁静立一侧冷眼旁观,已然将众人之言听入耳内,心知他们虽同处一门,但貌合神离各怀心机,眼前已分成两派,而四周人群也分据四处。

刚才梁堂主所站之处人数最多约有百余人,看来是属於“总护法”之派系,而灰衣黄堂主之处约莫六十余人,似是“江副门主”之系。

另外两处各有四十余人及三十余人分据一方,尚不知是何人为首?但皆以幸灾乐祸看热闹之意站立远处置身事外。

看来“复仇门”内已分成数派,面和而心不和了。

然而经黄堂主挑明由值日“星字堂”司徒堂主出面后,顿见左后侧三十余人之处缓缓步出一位云发高髻、徐娘半老、雍容华贵的丽人。

只见她轻拂鬓发的微笑说道:“哟!我还当诸位忘了我这值日堂而要自行解决争纷哪?原来还是要贱妾出面调解喔!不过贱妾身为值日堂主自是有责将此位小兄弟带回严查,因此陈堂主及赵堂主就不必争执不下了。”

赵堂主闻言顿时面有不悦的说道:“司徒堂主!今日轮你值日竟然发生外人在总坛出手杀了护坛,你尚不依规处以极刑那岂不令门中所属不平?”

那位丰容盛鬓的丽人闻言,立时抿嘴嗤笑道:“赵堂主!如依你所言恐怕另有人不同意呢!贱妾也不能全听你之言,一切依循门规处置乃是持中之论,因此这位小兄弟贱妾要带回堂内详查。”

“丑魂”沙剑仁眼看众人僵持不下,因此心思疾转中立时阴森森的尖笑道:

“桀!桀!本使者原本以为‘复仇门’乃是我道中人可一展所学实现理想之处,也承蒙潘老哥、赫连老哥以及两位庄老哥不弃看得起本使者以兄弟相称,并引介本使者拜见门主及两位副门主。哼!哼!但没想到刚跨入门槛即遭有心人排挤,桀!桀!

凭本使者所学以及江湖之大何愁无处可一展所学?嘿!嘿!不过本使者离去之前倒想见识见识那挑拨之人有何本事敢在本使者面前嚣张狂妄?”

“鬼秀才”潘明堂闻言顿时心中大惊的叫道:“沙老弟你不可……”

话未说完立被“丑魂”沙剑仁扬手拦阻,并阴狠的冷笑道:

“四位老哥的情谊小弟谨记在心,往后自有一报,待会若有何事发生也概与四位无关,一切自有小弟承当。”

站立一侧的赵堂主及梁堂主闻言后,顿时暴怒的怒哼不止,并听赵堂主暴喝道:

“丑鬼!你在本门施煞手杀了本堂主师侄,如今尚敢口出狂言视我等如无物?岂不将本门之人放在眼里?本堂主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敢如此狂妄?”

“丑魂”沙剑仁闻言霎时嗤声冷笑,不屑的说道:“嗤!嗤!嗤……凭你?……

哼!差远了!”

接而又朝那站立一旁的儒衫文士梁堂主嗤声冷笑道:“还有你……嗤!嗤!也是差得远罗!”

两人霎时被他如此轻视讪笑之言激得狂怒如火,顿听一声暴喝响起,并见赵堂主暴纵飞扑的怒骂道:“呔!丑鬼纳命吧!”

“丑魂”沙剑仁见状早在预料之中,立时冷笑一声静立不动,只是望着扑身而至的赵堂主。

“赵堂主住手……”

“且慢……住手……”

“沙兄弟小心……”

“赵兄且住……”

就在众人惊呼声中,突听恍如九幽冥司中响起的一阵阴森酷寒冷笑声灌入众人耳内。

“桀!桀!桀……‘阎王注定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纳命来吧!”

而此时赵堂主身形疾扑‘丑魂“沙剑仁身前,双掌已临胸前五寸左右,顿时心中狂喜的掌劲疾吐。

然而耳中听到阴酷的话声后,倏觉眼前人影恍如化为一阵轻烟,霎时不见,脑中尚不及反应时己听周遭响起阵阵惊骇狂叫声:

“啊……‘鬼府’的‘魂形魅影’……”

“天哪……他是‘鬼府’之人……”

“赵贤弟小心……右侧……”

“糟了……是‘勾魂鬼爪’……”

“小兄弟住手……”

“啊……赵堂主……”

阵阵惊呼声中,场外人影飞闪掠入场内,尚不知是谁时突听一声凄厉悲惨的尖嚎声响起:“啊……”

人影倏分并见一个人影踉跄奔出后,全身松软的软倒在地,由衣色已知是赵堂主的身躯,四周近两百人霎时皆面含惊骇畏惧之色,心头发寒,冷汗直冒的望向倒地的赵堂主。

只见他双目大睁面色惊恐苍白的倒毙在地,左胸口上已被挖成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不问可知……

而此时只见场中是儒衫梁堂主面含惊骇双掌狂猛挥拍,毫无目标的拍击在身周旋绕的一圈灰影。

倏然又听那令人头皮发麻心颤骇懔的阴森寒酷笑声再起:“桀!桀……‘阎王注定三更死,谁人……”

四周众人闻声心惊:心知梁堂主的下场恐怕……可是却无人敢出手救援,看来梁堂主命在旦夕了。

就在此时,倏听半空中有人暴喝道:“住手……‘鬼府’朋友爪下留情!”

千钧一发,只见凌空曳落一道银亮身影,恍如疾电般的射入场内,霎时只听场内响起连珠炮响。

“拍……拍……劈……拍……”

“哦……嗯……嗯……”

炮响倏止,人影顿时显现,三条身躯立时分三方退出近丈,站定身形。

只见梁堂主面色苍白,豆大冷汗滴流衣襟,左胸心脉处的衣衫已撕裂不见露出肌肤,并有三道爪痕尚渗出血渍,一望可知是被人抓伤的。

另一侧的“丑魂”沙剑仁则面显愤怒之色,盯望着右侧之人,并阴森森的尖笑道:“桀!桀……好功力,竟能接下本使者的‘勾魂鬼爪’?那么再接一爪试试!”

右侧之人是个鹤发红颜,满面银白长须,身穿银色锦袍的八旬老者,方脸上细眯的双目开合间精光飞闪,凝望着“丑魂”沙剑仁。

只听他声如宏钟的大笑道:

“哈哈哈!好功力,‘鬼府’朋友果然身手不凡,匆促换招之际尚能将老夫震退丈外,可见功达‘三花聚顶反璞归真’之境,不愧有自豪之能且令老夫刮目相看,好!好!果然不错!”

银发银须身穿银衣的红颜老翁,虽然淡淡的几句话,却令四周门众内心震惊,再也不敢小视那丑汉了。

要知全身银的老翁乃是江湖武林中,令人闻言丧胆的前辈邪魔“玄冥星君”崔厉雨,纵横江湖甲子之年,行事乖张出手狠毒!

惹上他的十之八九命丧黄泉,纵有侥幸留得性命但也功破伤重留得残生而已,因此武林人遇之皆不敢招惹忤逆才得保安然无恙。

没想到近十余年武林中再未曾有他的行踪,原来是已投身“复仇门”中,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护法”之职。

就在他话声刚止时,倏然由三栋琼楼玉宇处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女子嗤笑声,并见一道桃红身影疾掠而至。

只见她雾鬟云鬓,瓜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桃花媚眼恍似能勾人魂魄,高挺小巧的瑶鼻下一张令人馋涎欲滴的鲜红小嘴未语先笑,身穿一袭紧身衫裤,外罩轻纱,将丰润的身材凸显得曲线玲珑。

尤其是轻纱内若隐若现的酥胸深令人血脉贲张,而那蚀骨销魂的娇艳媚态更使人难以抗拒。

“咯!咯!咯!崔总护法,看来小妹可是赢了这场赌赛罗?人可是要交由小妹处理了吧?”

“哈!哈!哈!江副门主!老夫说话算话,今日之事就此作罢绝不再提,不过……

你可要好好管教你的人,莫要惹事生非而落於老夫手中,到时可别怪老夫不顾情面了。”

站立一旁惊魂甫定的儒衫梁堂主,此时惧色未消神色难堪的说道:“总护法!

赵……赵堂主他……”

“哼!此时提他作啥?交由手下处理便可,走!”

望着百余人紧随着总护法离去后,江副门主转望那“星堂”堂主“飞霜仙子”

笑道:“司徒堂主!屈副门主尚未回总坛吗?”

那宫装丽人“飞霜仙子”立时福身笑道:“江副门主!屈副门主随门主出坛,至今还未回来。”

“嗯……今日之事本副门主自会禀告门主得知,至於守关护坛之人就由你再补派守关。”

“是,属下遵命!”

“星堂”堂主“飞霜仙子”福身答后,立时玉手一挥,便引领着三十余人离去,另一簇四十余人此时也由一名身材瘦小的六旬老者引领离去,尚留下最后的六十余人。

由此可见派系已大致分晓:

“复仇门”的“日、月、星、雷、火、风、云、刑”八大堂主中,已知那灰衣古铜肤色的“霹雳神君”黄啸天乃是“雷堂”堂主;而那三角脸颧骨高凸白面无须神色阴鸷的老者乃是“火堂”堂主“山魈”陈思汉;皆属江副门主“桃花仙子”江香桃的心腹。

除了已命丧“丑魂”沙剑仁爪下的“风堂”赵堂主外,粗眉吊眼三缕长须垂胸,身穿儒衫的“月堂”堂主“逍遥秀士”梁明宜,便是总护法“玄冥星君”崔厉雨的心腹。

至於“星堂”堂主“飞霜仙子”司徒丽珠便是屈副门主“菊花仙子”屈秋菊之人。

另外那名身材瘦小,长脸似马猴,年约六旬的“云堂”堂主“灵猴”甘明伦,大既身属门主手下,尚有外未归的日堂及刑两堂堂主,不知身属何派系,不过稍为打探一番便可知晓了。

交待诸事后的“桃花仙子”江副门主,转首望向“丑魂”沙剑仁,面含媚笑的嗤笑道:“哟!小兄弟,你怎么如此看人嘛!”

她口中虽如此说,但心中却不屑的忖着:

“哼!这丑鬼一脸的邪淫色鬼相,喝老娘的洗脚水还差不多,不过……这丑鬼出身‘鬼府’功力又如此高超,刚才那崔老鬼恐怕也吃了些亏,所以才借机下台的未曾将事态扩大,如果能将他收在自己心腹……这样在门中岂不就能势力大增?嗯!

一定要虚与委蛇的安抚他,莫要因小失大的被其他三方拢络去,那可就遭了!”

而此时的“丑魂”沙剑仁却色眯眯的盯望不眨,似已神魂颠倒的傻笑道:“嘿!

嘿……你……真美!我……我喜欢你!”

“噗嗤……沙朋友怎么今日初至便不老实的调戏奴家?莫非见奴家可欺吗?好啦!好啦!今日来者是客,奴家就饶你这遭,且和奴家回‘桃花宫’先为你接风,小兄弟你认为如何?”

‘啊?……嗯……好……好……我听姊姊的!”

“咯!咯!你这坏胚子,刚进本门重地便大小不分的称本副门主姊姊?小心姊姊不饶你喔!”

娇媚丽人媚眼飞瞟似嗔似怒的伸出葱葱玉指,在他额上轻轻一点,惹火娇躯一扭嗤笑如铃的行往楼宇之处。

“丑魂”沙剑仁眼望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似乎魂魄被勾的立时紧跟在后,目不转睛的盯视不松。

此时站立一侧的陈、黄两堂主以及数十人,皆被“丑魂”沙剑仁高超绝伦凶残狠酷的身手惊得面色震畏,便是总护法似是也对他另眼相看。

然而没想到他却为副门主的美色所惑,看来即将拜倒副门主裙下,如此一来必定使己方实力大增而成为门中实力最强一系了。

因此众人震畏中又涌起一股兴奋之意,奉承及欢迎之心立时在接风宴中显现无遗。

四周花木围绕的“桃花宫”大堂内,“桃花仙子”位居主位,“丑魂”沙剑仁居於左首,陈、黄两堂主打横相陪,四人占据一桌,包含“鬼秀才”四人在内的十余名护法及二十余名香主分据三桌。

六名使女往来频繁的上菜送酒,且不时的与毛手毛脚的众人打情骂俏,故而使得哄笑嗔骂声不绝於耳,更显得欢乐热闹。

觥筹交错,菜过数味时。

只见“桃花仙子”江香桃酒意上涌双颊霞红的起身举杯,以清脆悦耳的娇声说道:“诸位堂主、护法、香主!今日沙兄弟前来本门投效,实属本门莫大光彩,以沙兄弟出身‘鬼府’,又是‘幽冥鬼王’的师弟,肯屈节前来更使本门增添了实力威势。

本座在此先敬沙兄弟一杯,庆祝他加入‘我们’的行列,希望诸位能相互照顾、团结,为本门千秋大业尽分心力!”

众人闻言皆兴奋的同时起身举杯,朝“丑魂”沙剑仁敬饮。

“丑魂”沙剑仁见状也立时起身哈哈笑道:“哈哈!江……江姊姊太抬举小弟了,小弟不才一定会凭自身能力与大家共同奋斗,相信在江姊姊的领导下,咱们一定能堀起江湖创出一番功业,来!来!我敬诸位一杯!”

杯起酒干豪兴大发,在众人频频敬酒谄诿的自我介绍中,也都来者不拒的干了数十杯,如此之酒量更令众人赞声不止。

豪饮半个时辰后,“丑魂”沙剑仁似已不胜酒力,已开始频频与江副门主调笑扶搂。

江副门主“桃花仙子”极欲拢络这个面丑功高的“鬼府”中人,因此也假借酒意的与他放荡调笑,使他心有所属成为自己座下一员大将。

欢乐时光易逝,近半之人已然酩酊大醉得四散离去。

此时突听一阵恍似银铃笑声由门外响起:

“咯!咯!哟!大姊!小妹方由坛外返回便听手下人说,今日有位绝顶高手投效本门,而且还是武林秘府‘鬼府’之人,小妹得知后立时心急的赶来想见见这位同道,因此未待通报便冒失的进入‘桃花宫’,尚请大姊原谅一二!”

“桃花仙子”江香桃闻声知人,芳心中暗骂不已,但口中仍然咯咯笑道:“哟!

原来是菊花妹妹呀!你怎么如此客气了,自家姊妹又何必如此生份?快进来这儿坐,容姊姊为你介绍这位沙兄弟!”

“丑魂”沙剑仁随声望向堂门,只见由院外施施然的步入一位身材娇小柔弱,长发披垂胸背,一张娇甜清秀的瓜子睑,水汪汪的一双桃花眼散射出勾人魂魄的媚光,一张樱桃小口令人恨不得一口吞食,如贝玉齿轻咬朱唇,似嗔似喜的望向上首“桃花仙子”及左首的“丑魂”沙剑仁。

她那娇小玲珑的美好身材,被一袭似松似紧的菊色罗衫包裹得玲珑有致,令人有股极欲搂入怀中的冲动,与“桃花仙子”娇艳丰润的身材截然不同。

“桃花仙子”芳容强笑的拉着那位娇柔丽人行至桌旁,笑对“丑魂”沙剑仁说道:“沙兄弟!这位乃是本门屈副门主“菊花仙子”屈秋菊,也是姊姊的小妹,你可要好好敬她几杯喔!”

“丑魂”沙剑仁眼见这位丽人后,脑中已浮显出一个身影,顿时心思疾转的起身笑道:“原来是屈姊姊!屈姊姊可真是个大美人哪!”

娇美秀丽的“菊花仙子”闻言喜上眉梢,水汪汪的大眼凝视他片刻后,立时笑意盎然的在他下首落座。

只见她媚笑着说道:“咯!咯!沙兄弟可真是讨人喜欢,姊姊来得唐突,且先敬你一杯。”

话落立时毫不在意的伸手举起他面前酒盅,一饮而尽,接而又为他斟满一杯,嗤笑道:“哪!姊姊可是先干为敬喔!你也要喝干唷!”

“丑魂”沙剑仁见状心中疾转,立时酒意酩酊的趋前贴近她娇靥,笑道:“嗤……

呃……呃……好……姊姊!我……喝……我一定喝……”

霎时一手举杯一手执壶的连干三杯示意,并且醉眼蒙胧的斜靠她肩头说道:

“仙子姊……姊姊……你……你看……我……喝了三杯……好不好……”

“桃花仙子”在旁见状顿时芳心急恨的强笑,但又不好劝止,因此伸出玉手紧握着他微黑的大手腻声笑道:

“好弟弟!你少喝点嘛!万一喝醉了那可有伤身体喔?”

“丑魂”沙剑仁倏然伸手搂住“桃花仙子”柳腰,口齿不清的傻笑道:“呃……

好姊……姊姊……你……你放心……小弟没醉……你看……呃……呃……再喝两壶也……也……没问题!来……我……敬你……”

“唉!你看你已醉得……好!好!你没醉,可是明晨尚要早起拜见门主,沙弟弟!你要如此喝下去恐怕明晨宿醉未醒酒味充斥,那将会令门主不悦的。”

接而又转望“菊花仙子”屈秋菊笑道:“妹子!沙兄弟已不胜酒意,依姊姊之意你暂先回宫,待明晨姊姊自会请他至殿堂拜见门主及妹子。”

屈副门主“菊花仙子”心知这面貌极丑的汉子已然喝醉,甚难令自己的媚功见效,因此芳心懊恼的便欲离去。

就在此时,突见他伸手搂向自己肩头结舌说道:“等一下……不要……下要……

走……我喜……喜欢姊……姊姊!陪……陪我……再喝一……一杯……”

“菊花仙子”闻言立时面显凄色的叹声说道:“沙兄弟!你怎可逗弄姊姊?说不定明晨你便忘了姊姊了!

“呃……不……不会……你好……美……像画上的仙……仙女……我喜欢你……”

江副门主“桃花仙子”闻言芳心大急的腻声说道:“沙兄弟你喝多了,明晨尚要拜见门主,因此先回客房歇息吧!”

说完立朝同桌的陈、黄两堂主施眼色。

“霹雳神君”黄啸天及“山魈”陈思汉立时心神领会,於是一左一右的含笑相劝,并招来两名使女搀扶着“丑魂”沙剑仁至客房休歇。

踉跄缓行中,尚听他搂着使女说道:“好……美人……我没醉……你们……再……

再陪我喝……喝几杯……”

两名使女也甚为称职的嗤笑答应,并笑哄他行往客房安歇。

此时见猎物已失的“菊花仙子”屈秋菊眼望“桃花仙子”笑道:

“大姊!这位沙兄弟可是人丑酒品也差,不知大姊你怎会在他身上下功夫?不如交由总护法去发落如何?”

“桃花仙子”闻言立时忖骂着:“哼!你这浪蹄子以为我不知你存的什么心呀?”

心中虽如此想,但是口中依然笑道:“妹子!此人既已欲投效本门,咱们岂能拒之千里之外?再说以他在‘鬼府’的身分,咱们也不能怠慢!否则传至他师兄‘幽冥鬼王’麻天寿的耳中,认为咱们‘复仇门’看不起他‘鬼府’之人,那咱们可就要惹出个心狠手辣残狠无比的敌人,到时可就大大不妙了!”

话声刚止尚不待“菊花仙子”接口,立时又抢道:

“哦……妹子!姊姊今日忙了一天乏累得很,而你也刚从坛外回来,想必也该歇息了,不如明晨殿堂再见吧!”

“桃花仙子”假意的伸伸懒腰并打哈欠,摆明了是下逐客令。

因此“菊花仙子”已难再藉故留於“桃花宫”,於是芳心暗恨的娇笑说道:

“嗯!既然如此,那明晨再说吧!”

“嗯!好!好!有事明日再说!”

两人各心怀诡意的笑谈着各自分手。

“桃花仙子”江香桃望着“菊花仙子”跨出宫后,面显不屑的哼道:“哼!想跟我争?……唉!这丑鬼人虽丑但功力极高,似已引起菊花妹妹的拢络之心,看来若不让他吃点甜头……哼!就便宜了这丑鬼吧!”